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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甲骨国粹,我辈岂是蓬蒿人

社区新报 | 2024年05月10日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有文字可考的历史源于商朝。《尚书》就说,商代“有册有典”,册、典二字都与当时的文字表现载体之一——竹木简有关。而作为中国最古老的一种成熟文字,绝大部分甲骨文发现于著名的殷商时代遗址——殷墟。从出土的甲骨文可以看出,当时汉字已经发展成为能够完整记载社会生活特别是重大事件的一整套文字体系了。除了甲骨文,商代还有金文,这些都证明商代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文字系统。相比之下,由于时代久远,更古老的夏朝时代的文字还缺乏考古学上的例证支持,可能当时仅有一些简单的符号和划刻来记录信息,距离成熟的文字还很远。或许将来有一天,真的有时光机问世,我们才能让时光倒流,穿越回去看看汉字的起源到底滥觞于何时何地,又是如何在早期演变成为甲骨文的。

  好多问题我们现在还没有答案,但由于汉字独有的音、形、义“三结合”、见形即可知其意的特性,其历史演变大抵是有迹可循的。顺着这条草蛇灰线,目前可以窥探到的极限,甲骨文大都是用刀刻的,也被称为“殷契”“契文”的甲骨文,它的主要特点是字形由细瘦的线条构成,多直笔,拐弯处多是方笔,棱角分明。虽然甲骨文图画特征比较明显,大小不一,结构尚不定型,偏旁不固定,异体字较多,但它已是相当发达,有些文字已经带表音成分,有了假借字。甲骨文的内容主要是卜辞,也就是商代王室占卜的记录,也有部分甲骨文是对生活日常的记录。

  慎终追远是我们这个民族的重要精神内核。以今天的眼光来看,甲骨文除了具有令人着迷的独特美感,还是生活在当下的我们探寻文化乃至文明起源的重要工具。时代的潮流滚滚向前,时至今日,多种错综复杂的因素综合作用之下,很多汉字的字音、字形、字义已经发生了诸多改变,我们往往习惯于简单地自诩汉语言文字“博大精深”,却因为“日用而不觉”,对其中的成分、成因、成色语焉不详,甚至有很多佯谬。可喜的是,随着国学的复兴和传统的回归,堪称“国粹”的甲骨文也逐渐走出书斋,开始进入大众视野。原本“有距离感”的甲骨文化在新科技的加持和新潮流的冲刷下,正慢慢掀起自己神秘的面纱,悄悄渗透进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渐有成为时尚和审美界一股清流的趋势。带着这个话题,记者专程采访了江苏省甲骨文学会会长陈爱民教授,共同开展了一场跨越千年时空的有趣对话。

  记者:陈会长您好,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甲骨文的历史沿革?

  陈爱民:甲骨文的重见天日,称得上是因缘际会。1899年,国子监祭酒王懿荣患上伤寒重疾,家人在北京宣武门外鹤年堂抓回来一味叫“龙骨”的中药,其中几片大拇指般的骨头上有类似篆籀的刻画,这引起了王懿荣的注意。本身就是金石学家的王懿荣十分敏锐,他没有服用这味中药,而是留下来细细观摩。由此,甲骨文横空出世,引起了学界的关注,尤其在金石圈更是成为瞩目的焦点之一,涌现出了一批优秀的文化学者。

  一个多世纪以来,殷墟甲骨共有三次重要发现,分别是殷墟内出土数量最多的小屯YH127坑、具有明确年代的小屯南地甲骨坑、史料价值独特的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特别需要说明的是,南京这座城市与甲骨文是有不解之缘的,因为YH127坑就是在南京进行室内发掘的,具体地址就在鸡鸣寺不远处的一座由杨廷宝大师设计的建筑群内,这里是新中国成立之前全国最高学术研究机构——“中央研究院”旧址所在地,其中的一栋大楼,是当时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现在这座建筑的铭牌上仍然存有“殷墟甲骨127坑室内发掘整理旧址”字样。除了安阳的集中发掘,在河北邢台、山东大兴庄等地也有零星的甲骨出土。截至2022年11月,根据国家文物局的权威数据,考古工作者已发现甲骨约15万片,经科学考古发掘的有3.5万余片,单字数量已逾4000字。

  在甲骨文的研究中,我们江苏人是做了很大贡献的。清末四大谴责小说之一《老残游记》的作者刘鹗就是甲骨文最早的研究者。刘鹗原籍丹徒、寄籍淮安,不仅是著名小说家,还堪称“我国从事甲骨文研究第一人”。王懿荣去世后,刘鹗将王家后人收集的甲骨全部收购,又派人到各地重金搜购,得甲骨五千多片。1903年,他出版了我国第一部研究甲骨文的专著《铁云藏龟》。自序中,刘鹗明确指出,史载“商人事鬼”,甲骨文应该就是他们这些先人占卜礼问的记录。

  甲骨学研究领域公认的大家是“甲骨四堂”,分别是罗振玉(号雪堂)、王国维(号观堂)、郭沫若(字鼎堂)、董作宾(字彦堂)四位大学问家。其中,淮安人罗振玉是公认的甲骨学奠基者,被列为“四堂”之首。他最初是在老乡刘鹗处看到甲骨文,从而产生兴趣,并鼓动刘鹗墨拓出版。根据新发现的罗振玉先生手稿《置杖录》所载研究甲骨文的札记,证明他1901年就已经开始研究甲骨文,先后搜集甲骨三万余片。罗振玉在甲骨文领域著有《殷墟书契前编》《殷墟书契菁华》《殷墟书契考释》等鸿篇巨著,释读了571个字,大都正确,此外还准确指出,卜辞是殷商王室遗物,作为文字学资料能代表中国文字的起源,而甲骨出土地小屯即殷墟遗址,正是殷商国都。此外,罗振玉还是早期把甲骨文融入书法篆刻的杰出代表,培养了商承祚、柯昌济、关葆谦、容庚、董作宾等一批甲骨文学者。

  20世纪早期,清末两江师范学堂监督李瑞清就认识到甲骨文在书法史上的价值,进行了深入研究。他的弟子、南京大学胡小石教授研究过甲骨卜辞布局问题。出生于南京的著名古文字学家陈梦家著有《殷墟卜辞综述》。此外,黄侃、王伯沆、叶玉森、游寿、杨仲子、俞剑华、徐悲鸿、傅抱石、钱松嵒、沙曼翁等前辈学者、书画家都在甲骨文研究、甲骨文书法创作、甲骨文篆刻等领域成就斐然。

  记者:您是如何与甲骨文结缘的,大家对省甲骨文学会可能比较陌生,能不能请您介绍一下?

  陈爱民:我接触甲骨文是20世纪80年代读大学期间,因喜习篆书、篆刻,时常在图书馆查阅古文字方面的资料,遇见《甲骨文合集》十三巨册,叹为观止、心驰神往。但当时甲骨学非常生僻冷门,世面上的甲骨文书法资料则更少。90年代初徐无闻教授讲授的《先秦书法史》《文字学》课程又激起了我对甲骨文的浓厚兴趣,在徐教授的建议下,我开始到各大图书馆搜集甲骨文艺术史料,购置甲骨学方面的图书资料,拜访海内外甲骨学界名师益友,一路行来,风雨无阻,甘苦自知。2006年考入南京艺术学院,在徐利明教授《“篆隶笔意”与四百年书法流变》的启发下,我进一步深入思考作为书法源头的甲骨文对后世书法的影响,系统研究20世纪甲骨文书法的学术与艺术、传统与现代的关系,完成了博士学位论文《二十世纪甲骨文书法研究》。研究甲骨文,最初是因为我发自内心地喜欢它,研究得越是投入,越是觉得甲骨文是一座巨大的宝藏,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独特的艺术价值。而涉猎越多,越觉得现在有不少误区,甚至是光怪陆离的胡乱解读,我觉得有必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华传统文化的精妙,为光大传统、弘扬优秀文化贡献个人的微薄之力。

  (下期待续)

  通讯员 张昌永 本报记者 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