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赫尔曼·布洛赫在近十多年才被中文读者渐渐了解,但在米兰·昆德拉等人眼里,他是足以与卡夫卡、穆齐尔、贡布罗维奇并肩的作家。乔治·斯坦纳更将其视为“自乔伊斯之后欧洲文学所诞生的最伟大的小说家”。近期,布洛赫最为复杂的代表作《维吉尔之死》由译林出版社推出了八十年来首个简体中文版,作家的精神世界前所未有地向中文读者敞开。
赫尔曼·布洛赫并非一位典型意义上的作家。出身于商人之家的他,早年从事实业,后因兴趣而转向哲学、自然科学以及文学。可以说,受过系统哲学训练的他是以文学来思考哲学所不能到达的领域和无法解决的问题,因此他的文学作品中充溢着丰富的哲思。成名作《梦游人》寄托了布洛赫对于文学之用的最大期待,“对价值崩溃的缘由和可能的出路进行了分析”,而堪称布洛赫集大成之作的《维吉尔之死》则代表着他对文学在时代困境下的价值所在进行的更加深入的思考,以及由此而生出的疑虑。《维吉尔之死》的创作和面世充满曲折。从1937年春正式开始创作,到1945年6月正式出版,布洛赫经历了被捕入狱、流亡异乡、艰难生存等人生变化,八年间五易其稿,伴随着二战完成了这部小说。
《维吉尔之死》是一次“私人的死亡准备动作”,更是对人类命运的时代之思。小说围绕维吉尔人生最后一天的所思所为展开,全书共分四章,以古希腊哲学里的水、火、土、以太四种元素为标题。维吉尔在临终时随奥古斯都的舰队返回意大利,在航行途中以及静待死亡到来的夜晚,体验了世界的无序癫狂与混乱丑恶,从手足无措到决心承担起创造与改变的责任,围绕《埃涅阿斯纪》的去留做出了决定。最终,他为世界带来少许改变的可能,也使自己走向救赎之路。在精神世界中经历神性创造之旅的维吉尔实现了真正的超越,达到了重生。
在布洛赫酝酿和创作《维吉尔之死》的过程中,人类的生存与文化的发展因战争的到来而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身为文学创作者的布洛赫更是有着切身体会。物理意义上的死亡曾经逼近眼前,在流亡中寻觅生存之道同样是一种考验,而借文学来认识、解读乃至改变世界的努力遭到挫折,在精神上也给布洛赫带来了很大的压力。而如果将时间的视域扩大,就布洛赫的思想理念来看,自文艺复兴以降,人类赖以存在的价值体系逐渐失去统一和平衡,各种细分价值系统独立运行,相互之间不免产生隔阂与对抗,最终导致更大规模的冲突,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就是明证。在这样一个过去已经不再而未来尚未到来的过渡时代,人类如何在迷茫中寻得出路,重建一种物质与精神双重层面上的和谐生存方式,正是布洛赫借助《维吉尔之死》所做的时代思考。
《维吉尔之死》出版后,好评如潮。托马斯·曼认为这部作品“在文学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并代表着文学史的发展”;斯蒂芬·茨威格评价“《维吉尔之死》是我们这个时代用德语以及所有其他语言写就的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汉娜·阿伦特说这部小说“弥补了普鲁斯特和卡夫卡之间、无可挽回地失去的过去和尚未到来的未来之间缺失的一环”;苏珊·桑塔格认为《维吉尔之死》是一部“伟大的、显示出耐心的长篇小说”,“并贯穿在一种巨大的思考力之中”。在法国《读书》杂志根据读者和专家意见评选出的“理想藏书”书单里,《维吉尔之死》极受推崇,名列德语文学书目第一。
然而,该书的翻译是一项艰巨的事业。由于作者采取意识流写法,将现实与梦境融为一体,“创造出一种近乎超现实主义的风格”,使语言的复杂多义达到极高程度,给翻译带来巨大困难,这部作品直到如今才迎来第一个简体中文译本。国内最早研究布洛赫的学者之一梁锡江教授与青年译者钟皓楠通力合作,攻坚克难,反复打磨文字,共同完成了这部巨著的翻译工作,填补了外国文学翻译的空白。该书简体中文译本的出版,无疑将会扩大赫尔曼·布洛赫在中国的影响,加深国人对这位作家的认识。
韩继坤
(译林出版社供稿)